丫鬟紫霞接过她递来的毛笔,飞速的在纸上写——
“你头发已经和你父亲尸体上的蛆那么白了,那玩意和针一样细,硬起来和拇指一样短……怎么还那么自信?”
江晚晴和随从们纷纷探头去看,震撼地久久无言。
把信笺递交回脸色苍白的仆人手里,江晚晴就悠悠地往桃花院走去了。
她看得出写那封信的萧景珩是在生气。
他的自尊心一向很强,在他眼里,若是有人拂了他面子,还闹到皇帝跟前,他必定记恨上那人。
但是江晚晴不理解,有什么好生气的?
她离开了,不是正合萧景珩的意吗?
他正好还可以续弦娶柳淑贞,再过两三年,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柳淑贞合葬了。
想到这,江晚晴眼底涌上一丝怅然。
她子女不孝,丈夫不喜,以后她死了,谁来给她处理后事?
不知不觉,她将心底话说了出来。
一侧的王嬷嬷轻声道:“主子可以让陛下处理。”
江晚晴没说可,也没说不可,只是叹了一口气:“王嬷嬷,我很久没见我母亲了,明日我们去给我母亲扫扫墓吧。”
至于身后事,她身子骨硬朗,倒也不用像柳淑贞和萧景珩那样着急。
王嬷嬷“诶”了一声,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回了府。
江晚晴回到院子,简单沐浴洗漱一番,就回了主屋休息去了。
她为了让自己有家的感觉,特意把院子改成了三十年前的格局。
可是这一觉,她辗转反侧。
昏昏沉沉睡去后,她还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。
有幼时她和夜君倾的语笑喧哗。
有十五岁她初见萧景珩的红帐翻滚。
有三十岁她站在城墙上,眺望萧景珩骑马再度离去的酸楚。
纷杂的记忆不断闪现。
最后定格在萧景珩与柳淑贞一家子和和睦睦的画面,他深情款款看着她。
那眼神看得江晚晴心底刺痛,顿时从梦中惊醒。
她揉了揉眉心,决定先搬离桃花院,再把院子里的格局重新修建一下。
但在这前,她还是要先去见见她的母亲。
正是一月,冬雪未融。
在真州西郊上,一座大坟伫立在百年桃花树下,石碑上写着“江夫人之墓”。
江晚晴缓缓跪下,神色既不落寞,也不伤感。
她整理了一下香炉里的香,将它们排好后淡淡一笑。
她看向大坟:“母亲,我和萧景珩分开了。”
“他不是个良人,只是我与他蹉跎了三十年,已经快要年老珠黄了,以后我下去的时候,您可千万别笑我。”
风吹过,一时间花枝摇晃,却无桃花落下,空中也只有白雪清冽的味道。
江晚晴之所以选择离婚后回娘家真州老宅,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她母亲。
她陪母亲回过两次外祖家,一次是五岁时,一次是十岁时。
五岁时,母亲一回娘家,就趴在棺材上无声地哽咽哭泣。
那时江晚晴尚年幼,连死的人是她外祖父还是外祖母都弄不清,只会咬手……
而十岁时,江晚晴才隐隐明白娘家是什么地方。
母亲抚摸着她头,眼眶泛红。
“你父亲和我吵架了,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,我咽不下这口气,你跟母亲回外祖家好不好,母亲只有你了。”
所以江晚晴记住了,和夫君吵架要回娘家,咽不下气要回娘家。
娘家永远都是出嫁女的底气。
可是萧景珩他远在边疆,她连和他吵架的机会都没有。
三十年啊,江晚晴早已没了年轻时的脾性,纵使她发现萧景珩养了外室,她也只会沉默寡言。
她爱过他,也恨过他。
而她对他的所有情感,也随着冬日的到来如同桃花香一样消散在了风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