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被“请”到了物业办公室。
狭小的空间里,烟雾缭绕,挤满了人。
与其说是“调解会”,不如说是一场针对我一个人的批斗会。
***和张兰坐在我对面,吴经理坐在主位上,周围还坐着几个平时就和***穿一条裤子的邻居。
更多的人则堵在门口,伸长了脖子看热闹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。
吴经理清了清嗓子,将一份崭新的、散发着墨香的“文件”拍在桌上。
“周工,这是我们物业工程部出具的检查记录。”
他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。
“记录上写得很清楚,初步判断,是你家入户总水管老化,加上近期市政供水压力不稳定,导致了接口处爆裂。水顺着墙体内的管道井,直接渗漏到了楼下李先生家里。”
他说得言之凿凿,仿佛他亲眼所见。
那份所谓的“检查记录”上,甚至还有几个潦草的签名,看起来煞有介事。
张兰立刻接上话,开始她的表演。
她掏出一块手帕,煞有介事地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,声音凄厉得像在唱戏。
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!”
“我那新买的真丝地毯,伊朗手工的,一次都还没踩过!”
“我那些包,都是我老公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,现在全都泡成了咸菜!”
“还有我那红木梳妆台,那是我妈给我的嫁妆啊!现在全完了!全完了!”
她一边哭诉,一边用怨毒的眼神剜着我,
仿佛我不是一个邻居,而是刨了她家祖坟的仇人。
周围几个帮腔的邻居也开始七嘴八舌。
“是啊,周大爷,您一个人住,平时节约点,我们都能理解。但这次淹了人家,总得有个说法吧?”
“***家那装修,大家都是知道的,确实花了不少钱,这损失可不小。”
“老周,你就认了吧,赶紧赔钱,别把事情闹大了,对你没好处。”
一声声,一句句,像一把把软刀子,从四面八方刺过来。
我成了众矢之的,一个顽固、小气、不负责任的孤寡老人。
我始终一言不发,低着头,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、布满皱纹的手。
我就这么静静地听着,任由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没我,任由他们的指责和哭诉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、发酵。
我像一块海绵,吸收着所有的恶意和偏见。
直到张兰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,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,等着我屈服。
我才缓缓抬起头。
没有愤怒,没有辩解。
我慢慢地弯下腰,从我随身带来的布袋里,掏出了一叠用皮筋捆得整整齐齐的纸。
我解开皮筋,将那些纸一张一张,整齐地摊在桌面上。
那是,我最近几个月的水费缴纳通知单。
“吴经理,各位邻居。”
我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浑浊的池塘。
“我家就我一个老头子,老伴一年前走了。我平时洗脸、做饭、冲厕所,一天能用多少水?”
我指着桌上的一张单子。
“上个月,水费,四百八十二块。”
我又指向另一张。
“上上个月,五百一十块。”
“两个月加起来,快一千了。我请问在座的各位,你们谁家一个孤寡老人,用水能用出开游泳池的架势?”
我顿了顿,目光从所有人脸上扫过,最后,落在了***的脸上。
他的脸色,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。
我没有停,从口袋里又掏出几张纸,那是复印件。
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,提前去自来水公司营业厅,
以查询小区公共用水为由,设法查到了***家近半年的缴费记录,并复印了下来。
我将那几张复印件,并排放在我的水费单旁边。
“这是***家的水费单。”
我的声音平静而清晰。
“上个月,十五块八。”
“上上个月,十六块三。”
强烈的对比,像两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***和张兰的脸上。
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之前那些交头接耳、窃窃私语的声音,全都消失了。
所有看热闹的邻居,眼神都变了。
怀疑、惊讶、恍然大悟……各种情绪在他们脸上交织,
最终,那些怀疑的目光,像探照灯一样,齐刷刷地射向了***。
***的脸,从不自然,变成了涨红,最后变成了铁青。
他猛地一拍桌子,站了起来,指着我的鼻子吼道:
“你什么意思?姓周的!你自己浪费水,还有脸在这血口喷人!我家节约用水,犯法吗?”
“节约用水不犯法。”
我迎着他的目光,平静地反问,声音里带着一点嘲讽。
“那你倒是给大家说说,你家一家三口,每天洗澡做饭,一个月十几块钱水费,是怎么做到的?”
“靠光合作用吗?”
“噗嗤——”
门口一个看热闹的小媳妇没忍住,笑出了声。
紧接着,人群中爆发出不大不小的哄笑声,此起彼伏。
那些笑声,像一根根针,扎在***那可悲的自尊上。
他的脸涨成了紫红色,额头上青筋暴起,嘴巴张了张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吴经理眼看形势不妙,赶紧出来打圆场。
“咳咳!安静!安静!”
他用力敲了敲桌子,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。
“水费的问题,是水费的问题!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漏水赔偿!”
“周工,你不要转移话题!漏水淹了人家是事实,你必须负责!”
“我负什么责?”我看着他,
“你说是我家管道老化,有证据吗?”
“你说是我家漏水,鉴定了吗?”
“一切都凭你一张嘴,一份不知道哪里伪造出来的‘记录’?”
我站起身,环视众人,声音不大,但字字清晰。
“要想让我赔偿,可以。”
“我们请一个所有人都认可的、有资质的第三方鉴定机构来现场勘查。”
“墙体也好,管道也好,该砸的砸,该拆的拆。”
“鉴定出来,确实是我的责任,八十万,我一分不少地赔。”
“如果……不是我的责任呢?”我顿了顿,目光直视着***和吴经理。
“那鉴定费,以及我家被无端污蔑造成的名誉损失,还有今天被你摔坏的手机,该由谁来承担?”
***和吴经理对视了一眼,眼神里都闪过一点慌乱。
“不行!”***大声反对,
“请什么鉴定?那得花多少钱?拖到什么时候去?我告诉你老东西,今天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,就别想走出这个门!”
吴经理也连连摆手:
“对对对,没必要搞那么复杂,邻里之间,私下解决最好。”
他们坚决反对。
越是反对,就越证明他们心虚。
这场对峙,我用几张薄薄的水费单,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舆论反转。
虽然他们依然仗着人多势众,对我进行打压。
但我已经看到了他们防线上的裂痕。
我的嘴角,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,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。
游戏,越来越有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