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役处的日子,比我想的还要糟糕。
住的是漏风的破屋子,十几个人挤一个大通铺。吃的是最糙的灵谷饭,配着几乎没有油星的青菜。干的活计能把人累散架。
劈不完的柴,堆得像小山。挑不完的水,山路崎岖磨破肩。更让人难受的是,无处不在的欺凌。
“哟,这不是靠跪了七天拜入山门的顾青青吗?”尖利的声音响起,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。
说话的是林月儿,一个比我早来一年的外门弟子,仗着有几分姿色和一张巧嘴,巴结上了管杂役的赵管事,在杂役处俨然是个小头头。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眼神不善的女弟子。
我正抱着一大捆沉重的柴火,艰难地往伙房挪。汗水流进眼睛里,**辣的疼。
“让开。”我不想惹事,只想赶紧把柴送过去,晚了又要挨骂扣饭。
林月儿抱着胳膊,不但不让,反而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,绣花鞋尖故意踩在我破旧的布鞋上碾了碾。
一股火气“噌”地冒上来。
【**!不就是仗着有赵管事撑腰?早晚撕烂你这张臭嘴!踩我?等会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脚疼!】
【顾青青这死丫头,骨头还挺硬?哼,看你能撑多久!赵管事说了,得好好‘照顾’她,不能让她有翻身的机会……】
林月儿的心声清晰地传入我脑中,充满恶毒和算计。
我冷笑一声。读心术对沈无涯无效,但对这些杂役处的“小鬼”,还是好使得很。她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,在我这里就跟摊开的书一样。
“林师姐,”我抬起头,脸上没什么表情,声音却故意压低,带着点意味深长,“赵管事……最近睡得还好吗?听说他夜里总被噩梦惊醒,梦见有东西在床底下挠木板?”
林月儿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,瞳孔猛地一缩,一丝慌乱闪过。
【她怎么知道?!赵管事确实连着好几晚做噩梦说胡话,这事只有我知道……】
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!”她色厉内荏地呵斥,声音却有点发飘。
我抱着柴火,往前硬挤了一步,肩膀不轻不重地撞开她挡路的胳膊:“是不是胡说,师姐心里清楚。麻烦让让,柴火湿,弄脏了师姐漂亮的裙子就不好了。”
她被我撞得一个趔趄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身后的几个跟班也面面相觑,被我这没头没尾却戳中要害的话弄得不敢上前。
我抱着柴,目不斜视地从她们中间穿过,走向伙房。
身后传来林月儿压低的、气急败坏的声音:“给我查!她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?这死丫头邪门得很!”
靠着读心术,我在这杂役处勉强站稳了脚跟。谁想给我使绊子,谁在背后嚼舌根,谁想克扣我的份例,我总能提前一步知道,巧妙地避开或者反制。
日子苦是苦,但至少没人能轻易把我踩死。
除了……那个人。
沈无涯。
我很少能见到他。他住在最高的云渺峰顶,深居简出。偶尔远远看见,也是一抹清绝孤高的白影,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每次遇见他,我都会不死心地悄悄发动读心术。
结果都一样。
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。
他的脸,他的眼神,他的一举一动,都完美得像冰雕玉琢,没有丝毫破绽,也窥探不到任何情绪波动。
这让我极度不安。一个完全看不透的人,就像一把悬在头顶、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剑。
直到那天。
宗门三年一度的“小比”到了。外门弟子也有资格参加,虽然只是去内门边缘的“悟道坪”旁听些粗浅的讲道,感受一下氛围。但对于我们这些挣扎在底层的杂役来说,也是难得的机会。
我特意起了个大早,把杂活提前干完,匆匆赶往悟道坪。
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,内门弟子在前,外门弟子在后。我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讲道的是一位内门长老,声音洪亮,讲的是一门基础御风术。
“引天地灵气,汇于指尖,心随意动,气贯长虹……”长老一边讲解,一边演示。
我听得云里雾里。杂役处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没人教,这些对我来说无异于天书。
周围的内门弟子听得聚精会神,不少人已经开始尝试掐诀,指尖有微弱的气流萦绕。
我偷偷瞄了一眼,心里有点发涩。
【什么破玩意儿,听得老子想睡觉。】
【这长老讲得还没我师父一半好,浪费时间。】
【御风术?我早会了,不如想想中午吃啥……】
各种散漫、抱怨的心声飘进我耳朵里,大多是内门弟子的。
就在我百无聊赖,几乎要打瞌睡时,一股极其凛冽的寒气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。
悟道坪瞬间安静了。
所有窃窃私语和掐诀尝试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我猛地抬头。
只见沈无涯不知何时出现在悟道坪边缘的一棵古松下,负手而立。他并没有看讲道台,目光淡淡扫过场中弟子,那眼神平静无波,却让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,屏住了呼吸。
那位讲道长老的声音也卡壳了一下,随即更卖力地讲解起来。
寒意,是沈无涯带来的。
但他出现的那一瞬间,我的脑子里,炸了!
不是读心术捕捉到了他的心声——那依旧是一片空白。
而是在他出现的前一秒,一股极其混乱、尖锐、充满毁灭欲的杂音,如同海啸般猛地冲进我的脑海!
【……杀……全都……该死……】
【……痛……好痛……撕碎……】
【……冷……寂灭……万物终焉……】
无数的呓语、嘶吼、诅咒交织在一起,像无数根烧红的针,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!
“啊!”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,双手死死抱住了头,额头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。
这声音来得快,去得更快。
几乎就在沈无涯站定的下一秒,那恐怖的杂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!
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喧嚣只是我的幻觉。
我大口喘着气,心脏狂跳,后背一片冰凉。冷汗浸湿了内衫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。
怎么回事?!
那是什么声音?那种纯粹的、要将一切都拖入深渊的恶意和疯狂……绝对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能发出的!
我惊魂未定地看向古松下的沈无涯。
他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,白衣胜雪,眉目清冷如画。刚才那可怕的杂音,似乎与他毫无关系。
可我的直觉在疯狂尖叫——就是他!
那杂音出现的时间点,和他出现的时间点,严丝合缝!
难道……我读不到他的“心声”,是因为他脑子里充斥的,根本不是常人能理解的“思想”,而是这种……恐怖的精神风暴?
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,牙齿都在打颤。
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目光朝我这个角落扫了过来。
冰冷,漠然,没有任何温度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,猛地低下头,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几乎要跳出来。
完了完了!他发现了?他是不是知道我“听到”了?他会不会杀了我灭口?
那冰冷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,然后移开了。
直到讲道结束,人群散去,我还瘫坐在角落里,手脚冰凉,半天没缓过劲。
沈无涯,我的高冷师尊,脑子里……到底装着什么怪物?
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 
 